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抑郁症躯体化出现苗头那天。
我疼得蜷缩在地上,颤抖着手拨通医生丈夫的电话。
漫长的忙音过后,却是他不耐烦的斥责:「别拿抑郁症开玩笑好吗?你身体多好以为我不知道?我很忙也很累,没工夫陪你玩过家家。」
电话那头传来女声:「肖医生,6号床又喊不舒服了,您要不要去看看?」
6号床是他的小青梅陆梦梦,听到她难受,刚刚还跟我吼自己很累的肖逸尘立刻挂断电话往她的病房赶。
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,良久后,四肢的疼痛终于稍稍减退,脑子也逐渐清醒。
于是便自己开车前往医院取药,在我以为能顺利到达医院时。
如附骨之蛆的病症又再度发作,导致没及时躲过朝我飞驰而来的逆行车辆。
我的右腿被变形的钢筋惯穿,求生本能让我下意识拨打肖逸尘的电话,得来的却是他劈头盖脸的痛骂。
车里冒出刺鼻的燃烧臭味,我绝望地看着车窗上映照的火光,这里没有人能救我。
在闭上眼之前,我想,肖逸尘你会为我流泪吗?

我半夜起床喝水,手机里是肖逸尘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:「今晚加班,不回家了。」
按灭手机后,不知怎的开始没有来一股心悸,喉咙也发胀发堵,我紧紧抓着胸口试图喘一口气,却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脖子。
腿脚发软地摸到梳妆台想拿药吃,哆嗦的手却将药瓶打翻在地。
掉出来的不是抑郁症的治疗药物,而是白花花的钙片!
我心头一愣,谁把我的药换掉了?
没等我多想,一阵剧痛袭来,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骨头,难以忍受的酸楚感弥漫全身。
我的额头布满冷汗,手机放在客厅的吧台上,我必须从房间走出去拿到它才能求救。
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般疼痛,我紧紧咬着嘴唇,试图通过疼痛来保持清醒,拿到手机后我想也没想就拨通了医生丈夫的电话。
「逸尘……我好难受,家里的药没有了,你能回来带我去……」
可话音未落,却被他不耐烦的斥责打断:「温月你又怎么了?装病的把戏还没有玩腻吗?」
「我说了我今晚有好几台手术要做,我要保持最充沛的精力,你怎么就不明白呢?你之前不也是学医的?自己找点药吃就行了好吗?」
我的喉咙弥漫着铁锈味,上颚伴随着呼吸传来阵阵刺痛,我忍痛咬牙才勉强挤出一句话,
「逸尘,我真的好痛……」
「够了!温月你还没完没了了?抑郁症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?你身体健康得跟头牛似的,有必要通过装病来气我吗?」
「梦梦跟你不一样,她有先天心脏病,心情当然不会好,你这种从小身体健康的人就不要再无病呻吟!」
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,我浑身冒冷汗疼得蜷缩在墙角,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无助委屈,张着嘴沉默大哭。
太可笑了,正因为他是我的丈夫,也是广受赞誉的人间圣手,所以他说我没病我就是没病。
反而他的小青梅陆梦梦,打个喷嚏都要被他紧张地拉去医院免费做个全身检查。
即使梳妆台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药瓶,他也固执的认为我是在拿自己的身体作秀。
可明明只要他肯分一丝眼神,他就能发现我没有说谎。
泪水从眼角流入鬓发之中,不知躺了多久,才逐渐感受到四肢的存在,于是便强撑着站起身,独自驱车前往医院取药。
我和肖逸尘的婚姻,其实并没有得到亲朋好友的祝福,我们的婚礼也在两家人互相谩骂中潦草收场。
2.
肖逸尘是美国哈佛医学院的优秀毕业生,无论是个人谈吐还是医术上的造诣,都已经远远甩开我一大截。
我们曾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,那时的我甚至比他还要优秀,可出国留学的名额只有这么一个,我知道他对医学的热爱,于是我将这个名额让给了他。
这也埋下我父母看不上肖逸尘的伏笔,肖逸尘学成归来后成为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。
他父母对我的态度,从我将名额让给肖逸尘时的感恩戴德变成了嫌弃,他们认为我配不上肖逸尘。
可那时候的肖逸尘会把我紧紧护在怀里,捂住我的耳朵不让我听到那些污言秽语,向我承诺会一辈子保护好我。
于是我被爱情挟裹着,与来到离家千里的另一个城市定居。
他说他有能力让我一辈子做一个温室里的小公主,也会宠我一辈子。
故而我便在家安心当家庭主妇,而他则负责帮我遮挡外边的风风雨雨,他确实对我很好,纪念日节假日的礼物层出不穷,对我也是极尽温柔体贴。
我以为嫁给肖逸尘这么多年的美好,能够向父母证明我没有选错人。
直到一年前,一个哭得像个小兔子似的女孩找上门来。
肖逸尘就变了。
他开始早出晚归,有时候甚至吝啬到一条消息也不再给我发。
肖逸尘是国内治疗心脏类的顶尖医生,自从他上任以来,从无败绩。
他这双手价值千金,我心疼他,也理解他。
从来不让他干杂活累活,就连吃虾剥蟹都是我亲手一一处理好喂到他嘴边。
可那天他发来一条加班的短信后,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肖逸尘有些不对劲。
于是我在他们医院的楼下餐厅里,看到肖逸尘温柔地给陆梦梦剥虾,骨节分明的手指亲自将虾肉喂到她嘴边。
二人甜蜜得如同正在热恋中的眷侣。
原来只有我珍惜他的手,或者说他认为我配不上他的手。
快到医院时,鬼影一样缠着我的躯体化又开始隐隐发作。
好在这条路上车流量不大,于是我便打开双闪,将车停在路边,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叫肖逸尘来接我。
然而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。
一辆逆行的suv开着刺眼的远光灯,一路喇叭长鸣,直直朝我的方向冲来!
我瞪大眼睛,慌乱地想要解开安全带逃出去,然而该死的躯体化让我视线模糊不清,手指也抖如筛糠,一时间竟莲安全带在哪里都找不到!
那辆车狠狠撞上我的车,发出一声恐怖的巨响。
当我再次醒来时,车内已经开始冒出滚滚的刺鼻黑烟,头也痛得像是要裂开一般,但出于求生的本能,我下意识就要开车门逃跑。
可就在这时,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,一根铁刺将其狠狠贯穿,露出鲜红的肌肉组织,鲜血如汩汩泉水不停涌出。
「救命!来人啊!」
我一边试图将左腿拔出,一边拍着窗户,然而这条路上竟然空无一人,就连那辆逆行的肇事车辆也早已逃之夭夭。
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,我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前兆,如果没有及时送医,我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。
我在黑暗的车厢里摸索不知道摔到哪里的手机,每一个动作都会加剧左腿的撕裂。
在昏厥之前,我终于拿到手机,想也不想就拨了肖逸尘的电话。
「逸尘,我出车祸了……我现在在……」
我的鼻腔里已经满是浓浓的血腥味,额头上的殷殷鲜血也顺着脸颊流下,只能拼命咬着舌尖来保持清醒。
然而我的话音未落,就被肖逸尘冷漠打断,
「温月,算我求你,别再闹什么幺蛾子了好吗?」
「梦梦的病情很不稳定,作为她的主治医师,我必须留下来照顾她,这是我的责任。」
「你到底明不明白?我真的快要累死了,等梦梦病好了,你怎么闹都行!」
「不是……逸尘,我真的要死了……」
「温月,我警告你,不要摆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来博同情,要死就赶紧死!」
肖逸尘的话里仿佛带着冰碴子般寒冷刺骨,每一句话都是如此恶毒。
我还挣扎想要解释,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啜泣的女声,
「逸尘哥哥,是不是月姐姐真出事了,你快去看看她,梦梦不要紧的……」
「啊……我的心好痛……」
随之而来的是陆梦梦的一声娇呼,以及肖逸尘慌乱的声音,
「梦梦,梦梦你没事吧?」
盯着被挂断的电话,我如坠冰窖。
3.
在陷入昏迷的前一秒,我拨通了报警电话。
再次醒来时,正看到医生在对我做急救,我恍惚地看向落在地面的手机。
龟裂的屏幕在此时亮起,弹出一条微博消息,内容是:「天降当然比不过青梅。」
随后手机急匆匆赶来的护士一个不留神踢到马路中央,紧接着被飞驰而过的车辆狠狠碾碎。
我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倒满了玻璃渣子,丝丝缕缕的疼无处不在,猩红的液体不断从我的口中溢出。
我想起放在冰箱里的蛋糕,今天是他的生日,本来我们要一起庆祝的。
可是他选择了他的小青梅,在我抑郁症发作时抛弃了我,在我打出最后一通求救电话时,仍然认为我在无理取闹。
肖逸尘,如果你知道真相,还会为我流泪吗?就像当年在婚礼上你自责地抱着我流泪,向我道歉没能给我一个完美的婚礼那样。
……
这是我生前最后的记忆。
也许是我的不甘心,在死后我居然变成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灵体。
在医院里,我看到了「病重」的陆梦梦。
她气色红润,正满脸甜笑地倚在我的丈夫肖逸尘的肩头,如同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,向他撒娇药太苦不想喝。
肖逸尘则十分宠溺,捏了捏她的鼻尖,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,
「我们梦梦还是小孩子呀?喝药也怕苦。」
「唔……」
陆梦梦眨巴着她湿漉漉的杏眼,似是有些羞涩,但还是鼓起勇气,
「其实……有逸尘哥哥之后,梦梦再也不怕苦了。」
「有时候真的很羡慕月姐姐,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,想吃什么都可以,而且……逸尘哥哥你也这么爱她……」
「不像梦梦,自从梦梦生病,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甜食,但是逸尘哥哥你的出现,梦梦再也不想吃甜食了。」
说完这番话,她似是有些慌乱地捋着头发。
肖逸尘听完她的话,心疼得一抽一抽的,柔声细语安慰她,
「梦梦,别说傻话,你和你月姐姐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重要,现在我来了,肯定不会让你吃苦。」
「相信我,我会治好你的。」
「我已经让朋友帮忙留意适配的心脏,等找到了,你也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」
「你的月姐姐……现在对你有些莫名其妙的恶意,还特别爱撒谎,你最好离她远一点。」
此时的陆梦梦一脸感动,二人相拥而泣。
这画面……当真是刺眼极了。
还好我已经是灵魂状态,不会流泪,但不知为何,心里还是十分酸胀。
就在我抽着鼻子的功夫,我的尸体被一群医生放在担架车上,正吵吵嚷嚷往急救室里推。
我是没注意到,我的尸体居然恐怖到这种程度,左腿的伤口深可见骨,外翻的肌肉已经发白发灰。
而我的面部也四分五裂,简直惨不忍睹,就算是我爸妈来了也不一定能认出来的程度。
听到病房外的动静,肖逸尘皱着眉走出来,抬手抓住一个护士询问,
「发生了什么?患者伤得这么严重?」
那小护士摇摇头,一脸沉痛,
「这小姑娘出车祸了,就在距离我们医院五公里的地方……却长时间没有人发现……导致现在失血过多,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得回来。」
话毕赶忙跟着大部队急匆匆进了手术室。
肖逸尘心里忽然有些惴惴。
刚刚躺在担架车上的女子面容已经看不清,可他偏偏觉得有一丝熟悉,她垂下来的手腕上也有一枚十分眼熟的月牙疤。
万千思绪纷纷扬扬涌上心头,电光火石之间,肖逸尘愣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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