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
方澜怔愣了一会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她皱着眉问道：“刘医生你什么意思？”
刘医生连连摇头叹气：“你弟弟的情况你知道的，他突然心脏病发只有你能做这项手术。”
“昨天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你，他错过最佳手术时机……去世了。”
方澜立马出声否认，神色严肃看着他：“这不可能！”
“小成昨天早上身体还好好的。”
“刘医生，你就别跟他们一起胡闹了。”
“今天还是小成订婚宴呢，我给大家带了喜糖。”
她见门口围观了一群同事，说着就从包里拿出喜糖分发给大家。
大家都面面相觑，不知道该不该接。
毕竟在场的人昨天都看见小成去世了。
方澜这才意识到大家态度有点不对劲，刚想转头质问我。
这时有人上前一把打掉了她手里的喜糖。
“是我取消的！”
是小成未婚妻的妈妈。
她昨天陪着小柔也在场，自然是知道我去找方澜的事。
方澜认出她，忙上前道歉：“不好意思啊，亲家阿姨。”
“傅栋开玩笑的，我让他给你道歉。”
“我们小成还好好的呢，取消订婚宴干吗？”
说完就要拽我过去赔罪。
亲家阿姨却马上甩开了她的手，冷声道：“他没开玩笑。”
“小成昨天确实去世了。”
“人都死了怎么订婚？”
她抹了抹眼泪，为她那个苦命的女婿发声：“该道歉的是你！”
“小成姐夫去求你回来做手术你都不回来。”
“哪有你这么狠心的姐姐啊！”
“如今还全怪在小成姐夫身上！”
旁边护士眼疾手快扶住了情绪激动的阿姨。
方澜是出了名的宠弟狂魔，医院的同事都知道的。
昨天都联系不上她，以为她是有很重要的事耽误了。
这会全都了解了来龙去脉。
知道是因为去露营而错过了给小成做手术。
聚集在门口的医护人员都议论纷纷。
“方医生不是对她弟弟最好了吗？”
“她弟弟还那么年轻，听刘医生说只要她回来做手术就能活下去的。”
“这男的是谁啊？方医生老公不是傅先生吗？”
“宁愿跟他去露营也不回来手术，不知道方医生会不会后悔啊？”
方澜被一连串消息砸晕了，她知道小成未婚妻的妈妈不可能撒谎的。
她莫名开始有些心慌了，直感觉人要喘不过气来。
赵浩忙上前揽住她，给她顺气。
“澜澜，他们是不是故意联合起来骗你的？”
他语气还有些委屈：“就为了不让你在我家酒店办订婚宴？”
这话也就只有方澜会信了。
果然她听完，看样子是真觉得有几分道理。
7
我忍不住冷笑，阻止了想出声替我解释的医护人员。
伸手拽着方澜往太平间走去。
“你不是不信吗？跟我去自己亲眼看！”
太平间门口阴风凉凉，方澜打了个冷颤，有些想退缩。
她颤抖着声音开口：“傅栋……这种玩笑不好笑！”
我不顾她的挣扎，将她整个人推进去：“好好看清楚我有没有开玩笑！”
方澜被我推到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，发出了尖叫声。
我拽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跑，一把掀开覆盖在尸体脸上的白布。
那一刻，小成苍白的面容在方澜面前放大。
是她熟悉的那张脸。
可他双眼紧闭，脸色惨白如纸，人也一动不动。
方澜当场被吓呆住，整个人僵在了那里。
反应过来后，颤抖着连连后退：“不，这是假的，这不是我弟弟！”
“这不是小成！”
“他今天要订婚的！这怎么会是他！”
我在旁边冷眼看着她怀疑，崩溃，痛苦，发疯。
像我当初一样。
我明明哀求着告诉过她，小成等着她做手术救命。
她却以为一切都是我要挽回她耍的手段。
她都忘了，自从她和赵浩重新联系后。
对小成的照顾和关心，远不如我多。
如今她再后悔崩溃也无济于事，小成已经去世了。
方澜大喊大叫了一会，然后又一一拽住我们询问。
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后，又忽然发了疯似的上前呼喊。
“小成，你怎么躺在这了？”
“姐姐来了，姐姐今天还要帮你举办订婚宴呢！”
“你快起来别睡了。”
可是他再也不会应她了。
小成被她晃得左扭右歪，右手臂的胎记露出来了。
方澜怔怔看着那胎记，情绪彻底崩溃了。
旁边护士看不下去了，过来劝她。
“方医生，逝者为大，让他安心走吧。”
方澜却恶狠狠盯着她，疯了一样大吼，“你别胡说！”
“小成没死，他只是睡着了！”
大家见劝不动，也都不敢出声了。
方澜披头散发的样子跪在小成尸体前，一遍一遍道歉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“姐姐真的错了，小成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？”
“你不能抛下姐姐离开的！”
见到这一幕，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。
觉得她真是可怜又可恨。
这时突然从门口冲进来一个女人。
直接将方澜推倒，骑在她身上打她。
“你这个坏女人！你怎么才回来！”
“都怪你，为什么不救小成！”
“明明只要你回医院，小成就能活下来的！”
是小成的未婚妻，昨天哭晕过去后就一直在住院。
刚刚醒来，听到方澜大闹太平间，又受到了刺激。
方澜挡不住发疯的她，只一个劲地哀求。
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小柔。”
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，对不起……”
后面闻声而来的护士赶紧将小柔拉开，给她打了镇静剂。
方澜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，半边脸已经红肿起来了。
8
没人挡住门口，赵浩这才能进来，心疼地将方澜揽入怀里安慰。
“不怪你的澜澜，你也不知道小成会死啊！”
“要不是某些人让你误会，你也不会错过给小成做手术的！”
事到如今，这人还想把过错怪到我身上。
我刚想反驳，护士进来说殡仪馆的人到了，来拉尸体去火化。
之前我是想问方澜怎么处理小成后事的。
但她的态度让人心寒，我也没指望她会处理。
我就给小成预定了火化和墓地。
这会她却将小成的尸体紧紧抱住，不让人搬动。
我只能让工作人员先出去等一等，跟她沟通下。
哪知半跪抱着尸体的方澜，突然猛地起身向我冲过来。
我一个猝不及防，直接被她撞到旁边停尸柜边。
她死死拽住我的衣领，手往我脸上挠了好几道口子。
“傅栋你是不是故意的？”
“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弟弟？”
像是找到了为自己开脱的理由，她眼眸里全是愤怒。
“所以你故意拖延时间，让我误会！”
“现在又急着火化他！”
我被她自欺欺人的态度气笑了，再也不想控制自己情绪。
也发了疯般朝她怒骂，“我让你误会什么了？”
“是没告诉你还是没求你？”
“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，你亲手断了小成的活路！”
“本来小成能活下来的，因为你！”
“你非要跟这个男人去露营，也不愿意回来给小成做手术。”
我也揪回她的衣领，反手给了她几巴掌。
不一会，她另一半边脸也红肿了起来。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
她捂住耳朵不愿意听，我偏要掰开她的手。
一字一句戳她的心窝，“害死小成的人，是你！”
“现在他死了，你还不让他火化入土为安！”
“你不配当他姐姐！”
方澜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神采，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。
终于不再阻拦工作人员将尸体带走。
见状我也不再停留在太平间。
方澜在赵浩的搀扶下跟着我回到了病房。
她刚一坐下，我就将之前她给我的离婚协议书递给她。
“方澜，如你的愿，我们离婚吧。”
“我已经签好名了，明天去领离婚证。”
没想到方澜想也不想就拒绝了：“不行。”
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，跪着过来求我。
“傅栋，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。”
“我刚失去了小成，我不能再失去你的。”
我看着她，像在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从你和赵浩纠缠不清的时候开始，我们就不可能了。”
“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，甚至厌恶我。”
“在小成生死关头，你选择相信外人而不是我！”
“这已经是好聚好散的结果了。”
方澜还试图想拉我的手解释。
我直接甩开没再听她继续狡辩，转身离开。
在门外将手中的离婚协议塞到赵浩怀里，这应该是他想要的。
9
再次回到家中，我看着桌上的喜糖情绪又陷入悲伤中。
我和方澜结婚五年，一直没有孩子。
一年前我们本来计划要个孩子的，这时候她的竹马赵浩回国了。
然后她以工作事由忙，再也没提过这事。
开始频频和赵浩参加各种爱好活动，和这个家渐远渐行。
我说过闹过质疑过，但都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。
后来我也变得沉默了。
她是医生每天忙得连轴转，我平常和小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多点。
待在家里太容易触景伤情了，我决定今晚就收拾东西离开。
但还没等我离开，方澜也回来了。
她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样子，看到我手中的行李箱。
瞬间又红了眼，放低了姿态向我忏悔。
“傅栋，我真的错了，我真的不能没有你。”
“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。”
“我跟赵浩没什么的，你相信我。”
“我们真的只是朋友，因为有相同爱好喜欢去露营而已，我跟他从来没有逾越过，我以后肯定会跟他划清界限的。”
我挣脱开她的手，语气平淡：“方澜，这些话你信吗？”
“如果没有小成这件事，你大概会一直这样。”
“你既有我帮你照顾家庭，又有相同兴趣的人陪你去玩。”
我内心毫无波澜，但说起时还是忍不住哽咽。
“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原谅的。”
“我没办法对和自己弟弟见死不救的人在一起生活。”
“也没办法和一个不忠诚于婚姻的人在一起生活。”
说完，我拿起行李箱直接离开。
方澜再次追出来，却被我隔绝在车窗外。
小成的葬礼预定在三天后。
这三天以来，方澜每天都给我打电话说后悔。
求我把小成还给她，求我原谅她，求我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。
听说她还不吃不喝晕倒了，赵浩急得都给我打电话。
我都只是冷眼看着，没搭理他们。
到小成葬礼这天，方澜带着赵浩出现了。
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一大圈，赵浩为她忙前忙后地做事。
他站在方澜旁边，像个胜利者一样很得意。
可方澜还是没同意离婚。
她一直回避我给她发要离婚的消息。
说好要去领离婚证的日子，她也没有出现。
葬礼结束后，我找到她说想谈谈。
赵浩倒先出声护住了：“你想干吗？”
“还想缠着澜澜不放啊？”
方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，我摇了摇头说：“关于小成的。”
“他留了些话给我和她姐姐。”
说完，方澜便随我离开了。
我们都没注意到身后赵浩难看的脸色。
10
休息室内，我拿出小成留下来的手机，点开了录音界面。
他断断续续的话从手机里传来：
“姐姐……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，我应该已经不在了。”
“拜托你帮我安排好小柔，我卡里的钱分成三份，你和姐夫还有小柔一人一份。我买的房子已经过户给小柔了，这是对她的承诺。”
“姐姐……我是支持姐夫离婚的，我想姐夫过得开心……姐姐我不在了，你记得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尽管已经听过一次，但再次听到录音时。
我还是红了眼，心里悲痛万分。
那么懂事善良的小成，在等待生命倒计时的时候，还想着我们。
他甚至没有一句怨言，全是担心我们过得不好。
“方澜，连小成都是支持我离婚的。”
我将离婚协议推到她面前：“你一直拖着不离婚没有意思的。”
方澜一遍遍听着录音，一遍遍呼喊着小成。
她捂住心脏，感觉仿佛要痛得死过去了一样。
最后在悲痛中，哭着签下了离婚协议的名字。
周末和方澜从民政局离婚出来，她匆匆接了个电话就走了。
我也接到了警局的电话。
说是小成突发心脏病的原因，已经调查清楚了。
当初他是在酒店门口被发现心脏病发送到医院的。
我怀疑并不是意外。
直到上次和方澜听完的小成的录音后，我无意间在他的文件夹里还发现了另一段录音。
小成心脏病发是因为和酒店工作人员起了冲突导致的。
原来出事那天早上他是去看订婚宴现场准备得怎么样。
却在离开前听到宴会工作人员聊天，是关于方澜和赵浩的。
他们调侃这是未来老板娘弟弟的婚礼场地，要多上点心。
小成听到姐姐被开玩笑，就上前和他们理论。
然后却意外得知了赵浩和方澜的关系。
方澜在酒店出现过好几次，大家都默认她是老板女朋友。
小成急切地否认，在和他们争执中，就突发心脏病了。
录音显示工作人员发现小成晕倒后，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负责人询问怎么处理。
得到的是要把人和酒店撇清关系，伪装成小成是自己心脏病发的指示。
酒店监控也拍得一清二楚。
他们将小成从酒店里抬出来放在门口，然后打了救护车电话。
我将这段录音交给警察，他们通过调查。
最后锁定了这个出主意的负责人是赵浩。
所以方澜匆匆离开，是因为赵浩被警察带走了。
11
我赶到警局门口时，方澜刚把赵浩保释出来。
看见我出现，她很惊讶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我越过她，直接质问赵浩。
“你那天执意要拉走方澜去露营是故意的对不对？”
“让她不能及时回医院给小成手术！”
“小成心脏病发去世，就会变成一桩意外事件。”
“你胡说什么！”
方澜下意识出声维护：“小成确实是在赵浩酒店门口出事的。”
“可他是不知情的。”
我笑了笑，估计方澜还不知道我有录音的事，赵浩也没说。
我直接揭穿他：“小成的手机录音都有，工作人员是向你请示过后才把小成丢在酒店门口的！”
“所以你早就知道了，你还不告诉方澜！”
“你还编出小成给你发信息这种谎话，是因为心虚！”
我二话不说上前揍了他几拳，这是替小成打的。
原本以为他只是为了让方澜误会我，可没想到他这么心狠。
为了撇清责任，罔顾人命。
赵浩还梗着脖子否认：“我没有，我真的事先不知道！”
我不管不顾，一拳一肉都打到实处。
“你也是害死小成的杀人凶手！”
方澜在旁边根本拉不动我。
我打上头了，最后还是警察同志出来把我们分开。
一旁听了全程的方澜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赵浩。
“傅栋说的都是真的吗？”
“你早就知道了，却没告诉我？”
赵浩捂着脸上的伤，有些支支吾吾：“澜澜，你别被他骗了！”
“我当时是以为小成和他一起开玩笑骗人的。”
“所以我没当真。”
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，澜澜。”
警察最后让我们私下和解。
赵浩同意了，而方澜也了解了赵浩被带走调查的具体原因。
我确实交给了警察一份小成的手机录音。
从警局出来了，她就一言不发。
神情麻木看向赵浩，一巴掌落在了他脸上。
“你骗我！”
“你把小成还给我！”
“你这个害死小成的人！”
刚刚被打了一顿，现在又被方澜追着骂。
赵浩的好脾气也不装了，嗤笑一声。
“要真论起来我们都是害死他的人，谁也没好过谁！”
“而且他还是因为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，才突发心脏病的！”
“你还是最终害死他的人！”
1
我冷眼看着他们互戳心窝，只觉得解气。
又觉得替小成悲哀。
我万万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他心脏病发的。
我和方澜早已貌合神离，离婚是迟早的事。
可小成不知道，他到死还想维护他姐姐。
最后小成的案子审判结果出来了，酒店工作人员负全责。
而酒店也赔了方澜几百万。
至于赵浩听说家里动用了很多关系。
最后因为录音证据不足，并没有事。
而方澜也不再是优秀的心脏外科主刀医生。
小成出事后，她再也没办法拿起手术刀。
她每日活在噩梦中，像个行尸走肉。
好几次手术还差点出了意外。
被病人家属投诉太多次之后，医院就将她辞退了。
一个月后，离婚冷静期过，我和方澜顺利领了离婚证。
我跟她最后一次一起去祭拜小成。
墓碑前，她仔细擦拭着小成的照片。
跟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。
一个多月不见，她仿佛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。
临离别前，她告诉我：“我要和赵浩结婚了。”
我很诧异也觉得很膈应。
她和间接害死自己弟弟的人真的能心安理得在一起吗？
我也这么问她了：“为什么？”
她却没正面回答我。
然而我看向她伸手抚摸肚子的动作，一切都懂了。
我没有资格多说什么，这是她自己的选择。
后来赵浩还给我发了邀请函，地点是在小成之前要办的订婚宴场地。
我肯定不会去，直接将邀请函丢进垃圾桶。
结果他们婚礼当天，两人都上了热搜。
方澜在婚礼上当面捅了赵浩十刀，刀刀致命。
有现场照片流出，听说新郎死相惨烈。
而方澜也因为故意杀人罪被依法拘留了。
我知道她这是用自己的方法为小成报仇。
接着当晚我的邮箱里多了一份文件。
是方澜发给我的定时邮件，是她收集关于赵家的各种违法犯罪资料。
还有一封忏悔信和几张银行卡。
看完后，我果断将那些资料整理好选择了匿名举报。
不出多久，赵浩家的酒店传出倒闭了，原因是偷税漏税。
赵家名下的其他产业也受了牵连，相关人员全都被抓了进去。
那封忏悔信我看完丢了。
至于方澜那张银行卡，我拿它去做了更有意义的事。
方澜被判刑前，我去见了她。
探监室内，她见到我，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意。
“没想到你还愿意来看我。”
“小成的忌日我没办法去看他了，你帮我跟他说不用担心我。”
我应了声好，告诉她赵浩家的酒店已经被查封了。
她转给我的钱，我全都捐给了心脏病救助基金会。
希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