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血液瞬间凝固，整个人当场愣住。
可笑的人，原来是我。
“没开玩笑，认真的。”
陈墨琛的话，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。
我端起姜汁，递给他，面色凝重。
“不行，咱两分手了。”
陈墨琛脱口而出：“别闹，我们……”我堵住他的话：“我们不合适，你配不上我，我适合更好的。”
“端过去吧。”
陈墨琛哑了，没想到我会这么说。
他当然想不到的。
在他眼里。
我是大学时，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学妹。
毕业后又是他三言两语哄骗。
就能放弃教资。
孤零零来北京赚钱给他花的恋爱脑。
他怎么会想到，我会离开他呢？
在他眼里。
我是依附他的菟丝花，没有价值，没有人格，没有他。
我活不下去。
“临时决定去骑行，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。”
“但佳佳真的很想去，你就不能大度点，体谅体谅吗？”
陈墨琛捧着那碗姜汁，向我解释。
我点头，轻描淡写，“哦”了一声。
“知道了，端过去吧，我走了。”
我转身走出厨房，看着客厅中间被陈墨琛摔成两半的行李箱。
一阵惋惜。
看来老天爷，是铁了心让我忘了陈墨琛。
这点东西都不舍得让我带走。
陈墨琛端着姜汁，挡在我面前。
“去哪？
别闹。”
“佳佳还在，别让别人看笑话。”
我眨巴眨巴眼睛，望着沙发上一脸虚弱的林佳佳。
“她看起来挺疼的，你要不先去看看她？”
陈墨琛扭头，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对我说：“我先去照顾她，你拿着钱出去随便逛逛，别花太多，咱们还要留着买房呢。”
他说完，转身走向沙发上的林佳佳。
我望着他的背影，没有一丝犹豫。
干脆利落，推门离去。
结婚？
买房？
算了吧。
这个苦我就不陪了。
8.我什么也没有，孤身一人。
好轻松的感觉。
手机上随便买了一张机票盲盒。
我踏进机场大厅，登上机舱。
飞机在浪漫的香格里拉上空盘旋，降落。
从前陈墨琛说。
相爱的人一定要来一次香格里拉。
看金光闪闪的洱海。
爬缺氧却不缺勇气的玉龙雪山。
在高山之巅热吻。
如今，我一个人踏上征程。
肆意、畅快、舒爽。
下山时，一只冻得瑟瑟发抖的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。
它脏兮兮躺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旁，一副快死了的样子。
我上山时，在缆车上见过它。
原以为它会死。
没想到能撑这么久。
我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，温柔开口：“撑了那么久，不容易。”
“姐姐带你回家，好吗？”
9.我在丽江找了个房子。
带狗狗办了狗证。
原来脏兮兮的狗狗洗完澡，会变成漂亮的博美。
我抱在怀里，爱不释手。
“从今以后，你就叫多乐，多开心，多快乐！”
初春的丽江很漂亮。
我捡起从前的兴趣爱好。
白天在江边写生、晚上回家连载网文。
累了就去古城遛狗。
街坊的邻居混脸熟后都叫博美小漂亮。
叫我大漂亮。
一个月只有三千块，远不及在北京时赚的多。
可这样的日子，我过得好恣意。
大概过了两个月。
陈墨琛找到我，希望我跟他回去。
10.那天正好是元宵。
江边写生的客人很多。
陈墨琛就这么闯进我的画里。
一点也不浪漫，很破坏我的好心情。
“苏晴，闹够了吧？
闹够了就跟我回北京，你看看你现在这样，像什么样子？”
我皱眉，嫌弃地望着他。
“让让，挡到后面排队的客人了。”
“没礼貌。”
陈墨琛憋着气，扭头看了一眼排成长队的人群。
我原以为，他会不耐烦地离开。
结果他破天荒来了一句：“我去旁边的小吃摊等你。”
头也不回，就走了。
像是，怕我开口拒绝他。
今天的客人真的是太多了。
来了一波又一波。
从早到晚，我的笔就没停下过。
只能边画边啃杂粮煎饼充饥。
看起来，狼狈又可怜。
夜幕降临，人群散。
陈墨琛挺直腰杆，往我的画架前站。
“辛苦一天，饭都没时间吃，这日子你过得不难受吗？”
我一边收拾，一边笑着回他。
“不难受啊，我很开心。”
自由的血肉一旦疯长，带来的可是无限生机。
陈墨琛大概永远不会懂这种感觉。
“你走吧，别再来了。”
“我们已经分手，我不会跟你回去的。”
这么多年，这是陈墨琛第一次等我。
从早等到晚，换做从前，我一定会感动地扑进他怀里流眼泪。
可现在的我，已经不需要他等了。
我一手拎着画箱，一手牵着博美。
转身离开。
陈墨琛跨步走来，抢过我手里的画箱。
他强行牵着我的手，拉着我一起走。
“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狗？
没钱了还要养它。”
我没甩开他，无所谓道：“你当然不知道啦，我的需求你向来是滞后的嘛。”
我的话说完，陈墨琛沉默了。
我们就这么牵着手。
他牵着我，我牵着狗，走在丽江古城街头尽头。
换做从前，这么浪漫的场景。
陈墨琛等我下班，牵我的手，陪我逛街。
我想都不敢想。
如今实现，我都没感觉了。
“就送到这吧。”
“陈墨琛，我家到了，你该走了。”
11.陈墨琛紧紧攥着我的手不松手。
我甩都甩不开。
良久后，他见我挣扎得厉害，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。
“我跟林佳佳真的没做什么，她那天只是痛经，我才带她回家的。”
“我也不是故意在见家长这个日子丢下你，我只是……哎，苏晴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道歉，你回来好不好？”
我把我的手，从他的手里扯出来。
他手里拿着的画架，我也扒走拿在手里。
东西很重，我拎在手里很累。
可我宁愿自己拎，也不愿跟他沾染半点关系。
“陈墨琛，你的话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吧？”
“你如果在意我，你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日子丢下我，更不会在八小时后才想起我。”
“我今天坐在江边，画了一天的画。
中午晚上一共两餐，你坐在咖啡厅吃得美滋滋。
你可曾想起我？
可曾想过给我送一杯茶？
递个画笔？”
“你等我，只是为了让我跟你回去。”
“你眼里根本没有我，才会看不到我的需求，看不到我需要什么，你哪来那么大脸让我跟你回去？”
我真是气笑了。
“我已经不是那个你随便说两句，就屁颠屁颠跟在你背后跑的小姑娘，我长大了。”
“我很确定自己已经完全不爱你了。”
“别再来找我了。”
博美十分合时宜地对着陈墨琛汪汪。
好像在说。
滚。
别来烦我家的大漂亮。
12.陈墨琛不信邪，也不信我不爱他。
他每天都来古城街头等我。
他等了一星期。
我无视他一星期。
周一上午，客人很少。
陈墨琛捧着一盒蟹黄包来到我面前。
“没吃早餐吧？
你心心念念的蟹黄包，我给你买来了……”我皱眉，从兜里拿出早上做好的鸡肉卷。
不客气道：“我喜欢的是城北的蟹黄包。”
“这里的蟹黄包，我来的第一天就吃了。”
“很腻，很难吃。”
“陈墨琛，别做没意义的事。”
陈墨琛眼底露出一丝无措，看起来很受伤。
他慌乱地打开蟹黄包的盒子，夹起其中的一个，递到我面前。
“你就吃一个，就一个好不好？”
“今天没有游客，吃完我们去玩剧本杀，还有我订了迪斯尼的票……”我躲开，陈墨琛踉跄。
金黄的蟹黄包掉在地上。
脏兮兮的。
像陈墨琛竭尽全力讨好我的样子。
狼狈不堪。
“陈墨琛，我都说了我不喜欢！
你为什么还要逼我吃？”
“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这么哄我了。”
“你别白费力气……”我话没说完，陈墨琛哭了。
他在我面前，不自然地把脸别到一边，擦掉眼角的泪。
“苏晴，我都这么求你了，你就不能原谅我吗？”
我沉默了好久，走到他面前，夹起一个蟹黄包放进嘴里。
蟹黄的味道在嘴里化开，很腻，好像还有点搜味。
“陈墨琛，我们之间的爱就像这个蟹黄包，我想吃的时候，你没有给我买。
现在我不想吃，你又求我吃。”
“何必呢？
这本身就是一种强求。”
陈墨琛红了眼眶，眼泪掉得更厉害。
我的话是伤人。
我也没想走到这一步，是陈墨琛喋喋不休。
13.我以为说了这么多，陈墨琛该死心了。
谁知这天我带着博美出门买晚饭时，他突然出现，什么也没说，一把抱起博美就走。
我急了。
“陈墨琛你干嘛？”
他边说边走，走得越来越快。
“你就是为了只狗才不跟我回家的，我把它丢了，让你断了念想！”
我不可置信。
赶紧跑过去拦住他，看了眼他怀里挣扎的博美，慌忙大喊：“陈墨琛，你疯了！
你快把多乐放下！”
“你放下！
放下！
放下！”
陈墨琛没听我的，甚至还把多乐举得高高的。
我眼睁睁看着他把多乐迅速往地上砸————“我跟你回家！”
“我跟你回家！”
陈墨琛动作停在半空，将信将疑向我确认：“真的？”
多乐从他手里蹦出来。
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，确认它的存在。
还好，我的多乐差点死在这个癫男手里。
14.我跟陈墨琛回了北京。
他很开心，说起我们之间的从前，絮絮叨叨一路。
我闭着眼，一句都不想听。
甚至还想赏他一个大嘴巴子。
他可真烦。
陈墨琛真以为，我是原谅他才跟他回的北京。
我才不是。
他疯起来敢砸多乐，以后就敢打我。
家暴男，我是不可能要的。
我回北京，只是前段时间网上连载的网文爆了。
编辑约我去北京谈版权问题。
我一直没去，如今拖陈墨琛拿多乐威胁我的福，不得不提上进程。
“苏晴，你不是一直想见我爸妈吗？
下飞机就能见了。”
我猛地扭头看向陈墨琛，当场崩溃。
“你爸妈？”
陈墨琛望着我，温柔开口：“嗯。”
“我年纪也不小了，该结婚了。”
“上次没见到你，他们很遗憾，催我这个月一定要带你见见他们。”
我有点沉默了。
“陈墨琛，我们分手了不是吗？”
“我是答应你回北京，可我……对见家长没兴趣。”
陈墨琛劝了我很久。
我没答应。
他很执着，非要我见他爸妈一次。
“苏晴，你就见见，见了我就答应你分手。”
“好。”
我果断答应。
15.飞机在大兴机场降落。
陈墨琛带着我直奔他家。
路上我给编辑发消息，约他改天再谈版权的事。
一路弯弯绕绕，车子开到了五环之外。
我看见上次剪短发的理发店。
原来只用拐一个路口，就可以到陈墨琛的家。
他却不愿意让我知道。
他爸妈很热情。
见我第一面，塞了200红包。
他家条件不好，我是一直知道的。
可当我看到毛胚破败的平房，腐朽没落，破旧不堪。
我还是很惊讶。
倒不是惊讶陈墨琛家穷。
我是惊讶陈墨琛这么穷，他是怎么做到把赚到的钱拿去买车，还每周跑出去骑行的。
家穷成这样，难道不该先想着改善父母的生活条件吗？
我不仅激起一身寒颤。
还好没嫁给陈墨琛。
“小晴是吧？
来帮阿姨洗个菜。”
我点头，跟着他妈妈走进狭小拥挤的厨房。
“听说你跟小琛谈了六年，谈这么久了，是不是可以不要彩礼呀？”
我洗菜的手顿了顿。
“阿姨觉得，恋爱的时间长，女孩子就可以不要彩礼吗？”
陈妈妈笑了。
“阿姨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，很多人都想嫁到我们家的。”
“听墨琛说你跟家里断绝关系了对吧？”
“哎呀，我们也不要求女方有多有钱，但最起码得有爸妈吧？
你爸妈都不出面的话，这个婚礼办起来也丢面。”
“要不……听阿姨的，别办婚礼了。”
我脑门上的问号，打得是越来越多。
有点儿听不下去了。
我原以为，陈墨琛为了自己爽，无视我的需求已经够离谱。
没想到他妈更离谱。
“阿姨，你说的这些，陈墨琛知道吗？”
“哎呦，他知道的呀，他每个月给我们一千块钱，我们攒一年才一万，勒紧裤腰带帮他存着娶媳妇嘞！”
我什么也没说，默默把菜洗好。
饭桌上，陈墨琛爸妈换着法子向我打听我的家境。
我有点不耐烦了。
“就跟……你们家差不多吧。”
陈墨琛爸妈哑了。
饭后，陈墨琛妈妈让我去洗碗。
我想着以后也不会来了。
没必要惹老人家生气。
就去了。
结果，我突然肚子疼。
想必是方才吃坏肚子了。
我去找厕所，正好听见陈墨琛妈妈苦口婆心劝陈墨琛。
“没用！
考上公务员又怎样？
娶这么个穷鬼？
我们家又这样，以后你们要怎么买房子？”
我听见陈墨琛说，她好拿捏，好控制。
他跟我在一起，比较舒适。
我冲进厕所，拉完，抠喉。
吐了个一干二净。
连夜高价联系出租司机，打车跑。
陈墨琛也真是。
他真该早点带我来他家。
我保证连滚带爬，离他远远的，再也不靠近。
16.第二天我从酒店醒来，约了编辑见面谈版权。
陈墨琛的微信我早拉黑了。
他换着号码给我打。
看样子，他是打算缠上我了。
好可怕。
我赶紧把版权合同签了。
扒掉手机卡，重新注册了一个。
托陈墨琛的福，我在这个偌大的北京城。
没有一个朋友。
我只有他。
现在不一样啦。
我有博美，有喜欢我的读者，还有捡起来的兴趣爱好。
我离开他，变得更好了。
他就烂在泥里吧。
17.我回家了。
爸妈很想我，说我的恋爱脑终于治好了。
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家业交到我手上，被我败光了。
我家真的有钱到陈墨琛奋斗八辈子都配不上我。
啧，幸好他把我甩了。
不然我还得扶贫。
三年后，陈墨琛结婚。
我们的同班同学给我发微信。
“苏晴，你们在一起六年，我还以为他会娶你，没想到最后竟然跟别人结了。”
“他可真渣啊！”
我点开链接，发现新娘是林佳佳。
我躺在家里的贵妃椅上嗤笑一声。
手指在屏幕上敲击：得亏他渣。
你都不知道我多开心。
同学发来消息，问我是不是疯了。
他不知道。
陈墨琛要是不渣，现在受苦的可就是我。
我一想到，如果那天他没抛下我，没陪林佳佳去骑行。
我们顺利见家长，结婚，生孩子。
我陪他在北京苦哈哈还房贷，给他照顾孩子，换尿布。
苦几十年。
我就两眼一黑。
比起受苦几十年，他渣我六年而已，我都开始觉得甜了。
第二天一大早，保姆递我一份快递。
我打开一看，是陈墨琛的结婚邀请函。
我大惊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。
陈墨琛没有我的家庭住址。
这份邀请函，为什么会到我手里？
18.这件事太奇怪，导致我一整天心神不宁。
更奇怪的是，邀请函上的婚礼地点，竟然是爸爸投资的酒店。
陈墨琛为何从北京跑来广州来办婚礼？
我很好奇。
忍了十天，实在是憋不住。
我让司机开车送我去酒店。
一下车。
我直奔前台，查陈墨琛的预定记录。
前台经理认识我，热情地围了过来。
“苏小姐，您怎么来了？”
“宴会厅的预定记录有吗？
给我看看。”
我话刚说完，经理疑惑的同时点点头。
“有的，马上给您看。”
我跟着经理走到电脑前，拉了一整页的预定信息。
根本没有陈墨琛的名字！
他为什么骗我？
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家地址？
愣神间，一股蛮力将我圈入怀里。
檀香。
“苏晴，找你可真不容易啊。”
是陈墨琛的味道。
我猛地推开他，平静开口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？”
陈墨琛倒是诚实，坦白道：“找柳雪要的。”
“她不肯给我，但她上学时欠我一个人情，答应帮我把请帖寄到你家。”
陈墨琛说完，语气痛苦又深情，带着悔意再次开口：“苏晴，我在这等了你十多天，终于蹲到你了。”
“我就是想来跟你解释，结婚的事是假的，我还是爱你的，我希望你能原谅我，回到我身边。”
我对着空气朝陈墨琛呸了一声，咒骂：“原谅你个狗屁，老娘才不扶贫呢！”
陈墨琛听完我的话，眼底划过一丝冷意，冲过来按住我。
我吓了一大跳。
陈墨琛这是……想把我拖到酒店床头吵架床尾和？
他休想。
真当我贪恋他的肉体呢？
我呸！
我对着前台大喊：“救命！
有变态！”
陈墨琛捂着我的嘴，骗他们说我们是小情侣吵架，让他们别管。
眼看着我马上要被陈墨琛拖进电梯。
前台经理带着保安来了。
“就是他！
就是这个男的！
你们快把他抓起来，骚扰我们大小姐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！
我呸，也不照照镜子，一脸猥琐男样！”
“……”我有点想笑，经理真是网上冲浪的一把好手。
陈墨琛被抓了。
不仅如此，一个月后，我听到他被革职的消息。
听说他跟林佳佳假结婚的事情，曝光了。
林佳佳是真的喜欢陈墨琛。
陈墨琛想用假结婚的事情逼我现身。
我没出现，或者说，我没回头。
陈墨琛又不愿意跟她“假结婚”。
林佳佳急了。
她在网上做了个ppt逼陈墨琛跟她结婚。
这件事一传十，十传百，传到了上面。
陈墨琛因此被革职。
林佳佳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招逼宫逼到了铁板上，过分了。
她直接玩消失，出国留学去了。
陈墨琛可就惨了，直接成了无业游民。
他家那么穷，他又如此落魄。
陈墨琛受不了，整个人直接疯了。
那天阳台的风很大，有人就这么直接消失在了风里。
我听到这个消息时，在家里看迪迦奥特曼。
有点难过，又有点吁嘘。
人生活成什么样，谁不是难辞其咎呢？
这是他的选择。
我也不该为他再掉一滴眼泪。
（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