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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风里

《大风里》内容精彩,“汉东斥候”写作功底很厉害,很多故事情节充满惊喜,相里冲相里冲更是拥有超高的人气,总之这是一本很棒的作品,《大风里》内容概括:这下坏菜了,一些平时干劲冲天的骨干,现在吵着要辞职;另外一些人平时闷头干活的人,现在也坐在电脑前玩游戏。他们还天天找我闹,有人说房贷、车贷要断供了;有人甚至说吃不上饭了……我急得嗓子嘶哑,恳求他们给我一点时间。我向他们保证,正在想办法,很快就会有转机的。他们不听,纷纷背起电脑包,头也不回地走了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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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岁之后,我终于成了有钱人。

有多少钱才算有钱人?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。你可能很好奇,但我不会告诉你我到底有多少钱。坦白地讲,如果我这样的都不算有钱人,那世上的有钱人真是太少了。

你要是问我,做有钱人感觉如何,我只能告诉你,有钱人也有烦心事,而且还不少。

这话说出来可能会挨打,但如果你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,就知道我没有说假话。这么说吧,你就找不到一个完全没有烦恼的人。有钱人就没有烦恼吗?巴菲特没有烦恼吗?比尔·盖茨没有烦恼吗?马斯克没有烦恼吗?跟他们相比,我只能算个穷人,又怎么可能没有烦心事呢?

从几个月前开始,我每天都做噩梦,内容只有一个,就是我的公司资金链也不知道因为什么,突然就断了。一群人天天堵在办公室要钱。他们看起来很凶残,对我又打又骂。有些人好像还带着家伙,看起来随时会朝我的脑袋来一枪。我急得满头大汗,外加一脸疙瘩。我到处借钱,求过无数人,说了无数好话,作了无数保证,但还是一分钱都没借到。

更大的问题是公司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。这下坏菜了,一些平时干劲冲天的骨干,现在吵着要辞职;另外一些人平时闷头干活的人,现在也坐在电脑前玩游戏。他们还天天找我闹,有人说房贷、车贷要断供了;有人甚至说吃不上饭了……我急得嗓子嘶哑,恳求他们给我一点时间。我向他们保证,正在想办法,很快就会有转机的。他们不听,纷纷背起电脑包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我冲上去想拉住他们,但他们飘忽得很,一个都没拉住,很快公司就只剩我一个人了……

我大叫一声坐起来,全身已经湿透了。

这个时候,我要用好大一会儿功夫,才能像一台多年没有用过的老式电脑,咔咔咔地慢慢开机。开机之后,我赶紧起身,用凉水洗把脸。凉水是个好东西,能让我慢慢冷却下来。之后我会小心地拿起手机查看账户,再三刷新确认里面的数字后,才会长出一口气,无力地躺下。

那几个月,我几乎每晚都是这样。

我的状态大概很差。那天一个朋友请我吃饭,吃完后他说:“你眼泡浮肿、脸色灰暗,最好去体检一下。”

他请我吃饭是想借钱。我并没有借钱给他,但听从了他的建议,去了一趟体检中心。这家体检中心刚开业,老板跟我认识,勉强算是朋友。

体检那天,我睡不着,所以去得很早,正赶上那位朋友带着部下开晨会,训话,喊口号,拍巴掌,一通打鸡血。

看到我,这位朋友小跑着过来迎接。他以前做过医生,如今当了老板,还是喜欢穿一身白大褂,脖子上挂一个听诊器。他说这是不忘本,而且这身装束让他心里很踏实。

他把我带到一个粉衣蓝帽的小姑娘面前:“给相总做个全套!”

这姑娘脸上有两片淡淡的高原红,一种刚进城的羞涩,不过举止还算是得体,应该是经过了严格的培训。

她带着我体验了这里所有的体检项目,身高体重视力肺活量骨密度屎尿血……当然,妇科除外。

穿好衣服走出体检中心时,我突然有了一点羞耻感:刚才查痔疮时,那个老东西用手指一下子探进我的肛门,我菊花顿时一紧,不由得“啊”了一声。回头一看,他的笑容居然十分猥琐!他大爷的!

他们的效率还可以,几天后的中午,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体检报告书:

姓名:相里冲

性别:男

检查日期:2018-9-22

年龄:40岁

身高:181cm

体重:105kg

……

终检结论:

1.腹形肥胖。建议采取综合措施预防和控制体重,积极改变生活方式,宜低脂、少糖、高纤维膳食,增加有氧运动。

2.高血压,心电图提示窦性心律。建议定期复查血压,心内科诊治。

3.血脂异常。总胆固醇值偏高:6.1mmo。建议内科诊治。

4.高血糖。空腹血糖7.1mmol。建议内分泌科诊治。

5.血清尿酸值偏高:531umo。建议内分泌科诊治。

6.超声提示:脂肪肝。建议消化内科随诊。

7.胃炎。建议消化内科诊治。

8.慢性咽炎。建议耳鼻喉科随诊。

9.颈椎病。建议骨科随诊。

……

我看了好几遍,放下手机后,好久才慢慢起身站到镜子前。里面的那个人,头发灰白,脸色黯淡,眼神迷离,下巴双层,脖子前倾,肚子凸出……

这他妈是我吗?

按照当时的说法,我已经是个标准的油腻中年男人了。

我无力地瘫倒在床上,很快昏睡过去,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才醒来。我摇摇晃晃下了床,过去拉开窗帘。外面阳光灿烂,楼下人声鼎沸,远处的马路上车水马龙。显然,在我沉睡的时候,世界还跟以前一样生机勃勃。

我在屋子里转悠了好几个小时,直到窗外太阳慢慢下坠,屋内光线一点点黯淡,周围一片死寂。

一时生无可恋。

从那天开始,我每每在太阳升起时昏昏入睡,午夜到来后却异常精神;可以一天一夜不睡,又能沉睡一天一夜。

我的时间线也乱了。过去、现在和将来在我的梦中任意排列组合,最后乱成一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小米粥。

有一次我梦到和一个大学同学下河摸鱼,他抓了一条又一条,我却一无所获。但即使在梦中,我也清醒地意识到了问题。这是因为,我的大学同学没有一个是我的小学同学,而我在小学毕业之后,再也没有下河摸过鱼。

这个梦境的核心信息是错误的,但醒来之后,它成功地把我带回小时候。

我老家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。小镇上有个中学。我的父亲在那里当老师,母亲就在学校门口支个早餐摊。

父亲在学校里的另一个身份是德育主任。对,就是那种让全校男生又恨又怕的人。因为他,我在学校一直被同学孤立,还要忍受各种报复——当面的挑衅和暗地里使坏,所以经常鼻青脸肿。

父亲是个敬业的人,以校为家,同时也以家为校。这样一来,我受到的教育和同学相比是加倍的。

这样的日子,我一直熬到一九九八年。

那一年,我到北京上大学。走的时候,父亲扛起行李,执意送我到火车站。一路上他都很沉默。等火车的时候,他一直看我,欲言又止。我知道,他是想教育我,但又不太敢像以前那样随便开口。那时候我离大学的校门还有两千里,但手握入学通知书,已经算是大学生了,而他只是中专毕业。在学历上就先输了。

看着他花白的头发,我突然有点伤感: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?”

他立即高兴起来:“别的我倒不担心,就是看你还没有长大,又要出远门,心里放不下。”

这个我不能同意:“你还不知道吧?我今年十八岁,已经是成年人了。”

这次他本想送我到学校,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,只同意他送到火车站。

他突然恢复了日常的严肃:“是不是长大了,不是看岁数。有人活到七老八十,也不能说长大了。”

也不是没有道理。

“那什么才叫长大了?”我第一次主动请教。

“有很多标准,而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。”他认真地教导我,“我的标准只有一条:当你体会到缺钱时,才算长大了。”

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想过。那时候我缺钱吗?应该是缺的,因为我有很多东西想买,却没有钱;但又好像不缺,因为那些年我一直在读书,从来没有想过钱的事情,各种开销自有父母负担。

“缺钱的时候,世界就会在你面前展现出它本来的面目……”他眼神透亮,继续阐述他的观点,但这时工作人员开始招呼大家去检票口排队。

他有点意犹未尽,但我们只能就此挥手告别。

上大学后,开始我也没有遇到这个问题,因为每个月父亲都会准时把生活费打过来。大二时,我有了女朋友,才有了缺钱的感觉。

有天晚上我和林萌在操场压跑道,彼此相谈甚欢,走着走着饿了,就去学校南门吃饭。吃完饭我们心情都不错,又有些累,就找了个钟点房歇息。我们原打算只待两个钟头,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。醒来后要回学校,我才发现带的钱不够。这里每小时要二十块,我们翻遍口袋只找到六十多块,前台的小姑娘不让走。我只好打电话给小胖,让他带上钱,跑步过来赎人。

这事他们笑了好些年,特别是小胖,几杯酒下肚就添油加醋地讲一回。在他的讲述里,我们成了被现场拿获的奸夫淫妇,而他成了从天而降去解救的大英雄。

他姓谭名子理,是个北京孩子,高大,白胖,是个大白胖子,但我们都叫他小胖。

当时小胖是我们中的款爷,后来他这种人被称为土豪。其实小胖也不是自己有钱,是他老爹有钱,所以小胖只是间接有钱,但间接有钱也是有钱。他老爹开了个建材公司,生意做得应该还不小,因为小胖每个月光零花钱就有两千。那时候,我们每个月八九百块就能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。

有款爷在座,每次喝酒我们都尽量喝醉,或者假装喝醉,但一定不会让小胖喝醉,因为走的时候要他埋单。

那时候我们常到学校南门喝酒。南门有好几家小饭馆,但很快我们锁定其中一家川菜馆。这小饭馆的名字叫“淡扫峨眉”,有五六张四人桌,外加一个小单间,里面挤一挤能坐下七八个人。最开始我们以为老板娘是四川人,后来发现老板才是。

按七折的说法,这名字是老板取的。想来老板应该是上过几年学,名字中也是有些寄托的。

七折还透露,老板和老板娘以前在同一个饭馆打工,老板是厨师,老板娘是服务员——这是对天然夫妻组合职业。勾搭上之后,他们就辞工开了这个饭馆。我们每次都来这里,是因为老板做的菜好吃,小胖也说不输外面的三星级酒店;另外就是老板娘挺好——七折解释说,这意思是又挺又好,而且可以随便开玩笑。

老板娘姓赵,东北人,很快我们就叫她赵姐。赵姐在北京很长时间了,大碴子味儿不重。听七折说,她有个女儿,七八岁的样子,大部分时间放在东北让姥姥姥爷带着。

在这里吃饭可以打折。其他人最多打九折,我们去的次数多,可以打八折,再后来七折加入,就可以打七折了。为什么我们只能打八折,七折就可以打七折?这事困扰了我们好些年,各种猜测都有,但一直没有证据。当年为了表示敬意,我们索性叫他“七折”。

七折本名吴雨浓。我记得,那时候他只关注两件事,一件是吃饭,另一件就是性欲,经常向我们通报:“最近食欲和性欲都很旺盛。”我们没法满足他的性欲,但食欲可以,所以每次吃饭时都叫上他。

他来自一个中部省份,那里的人们以精明著称,所以他几乎没有请谁喝过酒,但每次吃饭,我们都觉得应该叫上他,否则那顿饭就少了些什么似的。

我们的吃喝队伍几经变动,最后稳定下来,就是小胖、七折、赵部、郝总、大叶子,还有我。

赵部本名赵瑞阳,喜欢看书,学问也大,眼界也与常人不同。虽然我们每次都在赵姐的小饭馆喝酒,他还是给我们的队伍起了个响亮的名字:畅饮天下。

那时候我们真爱喝酒啊,得了奖学金,高兴,要喝;考试挂了,心情不好,要喝;有了女朋友,自然要喝酒庆祝;跟女朋友分手,心情坏了,那更要喝……有时候也没什么理由,就是有些天没喝了。每次喝酒倒也不必都凑齐了,有两三个有就可以开席了。

那时候我们都很谦让,总是尽量给别人一个埋单的机会,这跟后来抢着埋单完全是两个画面。

埋单第一多的自然是小胖,第二多的就是郝总。

郝总本名郝时移。他老家在南方一个很小的县城。那里的人偏执得很,就一个想法:睡地板,当老板。他小时候的朋友,最多上完初中就跑出去了,最常去的是欧洲。有阳光下去的,但更多的不是。出去要花很大一笔钱,但很多人还是借钱也要跑出去。几年后,这些人有荣归故里走路带响的,也有音讯全无就此消失的。他的一个远房表哥,走的时候他还去送过,后来这人就像一滴水一样,在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人间蒸发了。

郝总的母亲早逝,家里就他一个孩子。他的父亲年轻时做过生意,有过本省首富至少也是本县首富之类的梦想。老头曾经过了几年烈火烹油的日子,也有过年被人追债的时候。折腾了几十年,他最后过上了刚够温饱的平常日子。大多数时候他已经认命,但偶尔也雄心勃勃,梦想抓住那个一把翻盘的机会。

郝总小时候喜欢读书,在周围人的鄙视下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。高考前两天,他发了烧,面红耳赤进了考场,这自然影响了发挥,大学是考上了,但学校不好。他长舒了一口气:终于不用到欧洲去了。但他没想到的是,命运的印戳早已盖下。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读书。上大学不久,他就开始在宿舍之间窜来窜去,卖些小东西。最受欢迎的是临睡前的方便面,常常有人敲门,伸进半个脑袋来买。但他很快就看不上这类技术含量低的东西,转行到中关村帮人组装电脑。组装之外,他也卖电脑,名片上印的是销售经理。根据他的气质,我们都叫他郝总。他谦虚了几天,也就坦然接受了。郝总的生意一直似有似无,但手头比我们活泛多了,常常在小胖抵死不从时,被逼着埋单。

喝酒自然会喝多。一喝多就常常不是自己了,有的哭,有的笑,有的吐,有的吹牛逼,有的砸东西,有的软得像根面条。我们都喝多过,也都有出糗的时候,但赵部是个例外。他喝多了是一个人躲在角落,似乎是在思考如何促进世界和平。这可能和他在学校的工作有关。他一进大学就加入学生会。也正是在学生会,他立下了从政的宏愿。他曾经说过,这是他仕途的起点。他的近期目标是学生会主席,远期目标是正部级干部。这有什么难的?我们立即帮他提前实现了愿望,就叫他赵部长,简称赵部。赵部在学生会从小干事做起,大三时终于当上了学生会活动部部长,从而名副其实了。

喝酒自然要比酒量。我们之中,大叶子一直说自己是酒量最大的。大叶子本名叶春天,为人又有点粗枝大叶,所以得了这个名字。第一次跟我们喝酒,大叶子说,“我先让大家一个小二”,说完拧开瓶盖,也不就菜,几口就干了。一下子就把我们镇了——那时候我们常常喝绿瓶的二锅头,二两的那种。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他的策略,类似于打架前先给自己一刀。他的酒量只能说还行。

你问我的酒量?那几年在学校,有两件事我没有服过谁,一件是打篮球,另一件就是喝酒。

大学学过什么,有哪几个老师给我们上过课,我现在差不多都忘了,只有酒桌上飘荡的酒气,似乎一直没有散。

小说《大风里》试读结束,继续阅读请看下面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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